一周深读丨司法改革：以色列国运的十字路口

文/羊城晚报周末特约主笔 张喆

(资料图片)

历时超半年的以色列司法改革法案一石激起千层浪。

24日，在以色列议会中反对派阵营56名议员抵制投票的情况下，来自总理内塔尼亚胡所在强硬右翼执政联盟的全体64名议员通过了司法改革的第一项法案。

司法改革案持续引发动荡。自今年1月以来，反对改革的民众不断上街游行示威，7月23日，以色列爆发建国以来最大规模示威，高达55万民众上街，约占以色列总人口的6%。司法改革法案通过后，数十万民众再次上街示威。前总理埃胡德·奥尔默特警告，以色列有陷入内战的风险。

胡德·奥尔默特所言非虚。建国75年来，以色列作为中东的民主标杆，其政治运行总体稳定。而本次司法改革法案投票，暴露了以色列国内已然严重撕裂，且对立双方无法在现行政治秩序框架内达成妥协。以色列再度走到了决定国运的十字路口。

历史问题

内塔尼亚胡与他的极右翼盟友们提出的司法改革提案之所以引发如此大震动，主要是因为改革后将削弱司法权力，加强政府和议会对最高法院的制约。其中包括在最高法院的法官任命委员会中增加政府代表席位、议会可以通过表决推翻最高法院的合宪审查等。而在以色列现行制度中，以色列高等法院既审查下级法院的上诉，也有权否决议会通过的法案、否决政府“不合理”的决策。

这可以说是“历史遗留问题”。

以色列是一个没有宪法的国家。建国之初，部分宗教主义的犹太群体认为犹太民族有希伯来圣经作为天赐宪法，因此反对再人为地制定世俗宪法。为了团结所有犹太群体，以色列在建国时便没有制定宪法，取而代之的是制定了一些确立以色列国家属性与基本社会制度的基本法。

这造成的后果之一，就是没有根本大法来规范“三权”之间的争端。首先是司法权自主扩张，并没有任何一部基本法规定最高法院可以进行违宪审查，是前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阿哈龙·巴拉克在20世纪90年代通过判例的形式，对最高法院进行了扩权。而当前内塔尼亚胡通过议会表决限制最高法院的做法，同样因为没有宪法，而无法判定其是否合法。缺乏法律依据和仲裁的结果，就是正反双方都倾向于以势压人。

同时，以色列政治架构过于复杂。以色列不过是一个城市的体量，却制造了比欧美还要繁杂的政治架构。美国实行总统制，行政权偏重，所以采用三权分立对总统进行制衡。而以色列采用议会制，本来行政权就弱了，还要采用三权分立进行制衡，加上总统的设置，实际上成为“四权分立”。相当于1个人干活、3个人监督，必然是处处掣肘。更改建国时的顶层设计则阻力重重，美国总统拥有对联邦大法官的提名权，内塔尼亚胡仅仅试图将任命最高法院法官的9人委员会中的两个律师协会代表替换为政府代表，就被斥为“独裁”。

地缘压力

内塔尼亚胡的“独裁”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也有应对外部压力的考量。

环顾全球，很难找到地缘处境比以色列更为凶险的国家。其国土面积仅1.5万平方公里，人口仅九百余万人，却身处宗教文化长期对立的阿拉伯世界。这让以色列几乎常年处于大大小小的战争之中。

频繁的战争需要集中权力、高效决策、高效调动全国资源，才能增加胜算。这在人类历史上，已经反复得到验证。然而，虎狼环伺中的以色列，却受扶持其建国的英美制度、两千年流落他国的自治习惯影响，建立了议会民主制、三权分立制。在过去，阿拉伯国家普遍科技、军事落后，且互相之间争斗不休，他们之间的仇恨往往大于和以色列的仇恨。以色列议会民主制的弊端尚可接受。

但随着周边及世界形势变化，国内制度的掣肘让以色列难以有所突破。特别是在美军2011年匆忙撤离伊拉克后，以色列周边出现了大量的势力真空，从而获得了战略良机。但以色列左翼试图与阿拉伯和解，而右翼力主拓展生存空间，双方无法说服对方，结果，被危险的对手伊朗趁机大肆扩大势力范围，逼近以色列的安全边界。

如今，沙特、伊朗实现和解，伊拉克也在民主化改革中与什叶派的伊朗走得更近。加上叙利亚的阿萨德稳住了局势，一个团结的阿拉伯世界已在形成中，这将是以色列的噩梦。而以色列的保护伞美国又撤出中东，很可能随着印太战略的东移再也不回来。

内塔尼亚胡需要通过变革寻求更大的权力来应对变局。

路在何方

作为右翼代表的内塔尼亚胡，从1996年以来已担任过5届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不断连任，本身就反映了世界变局促使右翼力量壮大的现实。内塔尼亚胡回馈支持者的具体做法之一，就是不顾国际反对，坚定地在占领土地上新建以色列居民定居点。

然而，此举却遭到最高法院掣肘。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在法官任用9人委员会中影响力较大，导致高院价值观偏左。此前就出现过支持哈马斯的议员被剥夺资格后，最高法院裁定支持其当选的判例。加上缺乏宪法的制约，司法改革支持者认为，最高法院过度使用“合理性”判断介入微观行政领域，冲击行政权，导致本来协调难度就很大的议会制内阁更加举步维艰。

因此，内塔尼亚胡应该早就想要推进司法改革了。内塔尼亚胡74岁高龄，又当过5任总理，可谓功成名就。若为了个人利益考虑，不至于顶着长达7个月的大规模抗议，冒着声名扫地的风险去推动改革。

对以色列来说，这是又一个国运的十字路口。议会制内阁本就脆弱，面对如此剧烈的反对，加上内塔尼亚胡欠佳的身体状况，以色列的司法改革凶多吉少。而一旦内塔尼亚胡失败倒台，以色列政坛恐将不稳，很难找到威望相近的领袖笼络小党赢得大选、组织稳定的内阁，并且有手腕压制内部矛盾，带领以色列在复杂微妙的世界局势中前行。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图片 | 视觉中国责编 | 冷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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